這幾天裏顧家的關系我也打聽得差不多了，顧老爺是閣老，顧夫人是郡主，顧府四房，共有五位公子五位姑娘，其中最得寵的就是顧衡。聽說是當年楚王，也就是顧衡的外公在外打仗時出生的，本來楚王已陷入險境，不知怎麽狂風大作天雷轟轟，直接把對方戰旗給劈了，局勢一下子就逆轉了。與此同時家中也傳來消息，郡主產下了四公子，時辰剛好對上。

楚王從此視顧衡為福星，對他與眾不同。於是楚王的哥哥，當今聖上也給顧衡格外賜了恩寵，準許他襲他母親榮平郡主的爵位，也就是封了一個鎮國將軍，與他舅舅的兒子們比肩。但他對此不怎麽在意，也不喜歡人家這麽稱呼他，所以大家還是喊他一聲顧四少。

其實我剛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感覺像是說書裏那些演義的套路……帶上神鬼之說來嚇唬人的而已，沒想到這年頭的人都吃這一套，還真是挺玄乎的。不管怎麽說，顧衡雖然是京中有名的紈絝，但奈何人家顏正家境好，自己還有個爵位傍身，覬覦他的姑娘不是一般的多啊。像白羲和這種是屬於非常大膽的了，其他姑娘頂多送個眼波掉方帕子，都能害羞得心裏小鹿亂撞……這麽奔放的行為，說不定人家白羲和是胎穿呢……只是比較倒黴淹死了而已……

話說回來，這個爵位之所以能輪到排老四的顧衡，首先是因為他上頭兩個哥哥是隔壁房的，堂兄弟而已。再來呢，郡主的爵位本身是不能繼承的，只是顧衡剛好受恩寵，聖上才賜的。何況他嫡親大哥顧征年紀大他許多，早就隨父親入了官場，並不在意這個爵位，相反，還很照顧這個弟弟，所以顧衡才能活得這麽逍遙自在。

除了顧迎外，顧衡的其他姐妹都是堂姐妹。聽說兄妹關系很好，當然，我也就只能打聽到這些，多的也沒有了。

至於顧迎為什麽給我下帖子，我心裏大概猜到了，但孫氏她們想不通，孫氏還特地喊了我去說話。自從我閑著也是閑著，沒事就給她送補品，她對我的態度明顯改善了許多，至少不再板著臉了。

她思來想去也沒有一點頭緒，只好問我：“那日桂花宴上顧二姑娘可同你說了話？”

孫氏可真是被這消息給弄糊塗了，我搖頭道：“那日顧家沒有姑娘在，只去了顧四少爺一人。”

“這便奇怪了，”孫氏上下打量著我，目光忽然一緊，“你又私下去找顧四少爺了？”

我趕緊撇清關系，“太太多慮了，羲和自知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，榮平郡主也為此事來過幾次，如今定遠伯府因這已惹了不少風言風語，我怎麽還會去自討苦吃？”

孫氏盯了我半天，一合眼瞼收回目光，“你知道就好。那顧二姑娘此次請你前去，你就一點風聲也沒收到？”

我半真半假地扯謊道：“那帖子太太也看見了，除此之外顧二姑娘也沒有多的話留給我。我同她又向無往來，左不過是她哥哥的事。”提到顧衡，我立馬作狗腿子狀信誓旦旦道，“太太放心，該如何說話行事，羲和有分寸，絕不會再給父親和太太添亂。”

孫氏雖然不信，此時也只能點點頭道：“有分寸就好，你也是出嫁的年紀了，收些心，我同老爺也好為你找一門穩妥的婚事。”

我垂下頭，“羲和從前不懂事，如今知錯了，還望能多留在父親太太身邊盡孝，也算是亡羊補牢了。”

孫氏淡淡地笑了笑，那笑裏看不出真心或假意，但也沒直接拒絕，“這件事老爺也有跟我提過，你安心去準備赴宴就是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我微笑著應了。

待我要離開，她又特意叮囑道：“顧二姑娘從小也是嬌生慣養，若有哪兒讓你不喜歡，為了定遠伯府總是要忍忍，不要當面起沖突。再去好好道個歉，顧家也不是不講理的。”

我心裏默默吐槽，我敢不喜歡嗎，人家哥哥被我差點害死，就是她要報覆回來我也只有忍受的命啊。

不過孫氏再怎麽不喜歡我，也沒有哪裏虧待我。她派人給我送了新的衣裳和首飾，讓我赴約時穿戴。誒……我這個性子，可能真的不太適合宅鬥吧，總是把人往好處想。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生活然後早點回去，先在家裏穩定下來才有機會去襄陽侯府跳池子啊……

回屋後白羲靜就來找我了，說實話我沒想到第一個會是她。

她同我坐在窗下的炕上，我一個眼神示意阿緋她們都出去，她忙道：“不用了……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話。”

我有些尷尬，阿緋福了福身，“廂房那邊正有小丫頭尋我，姑娘，我先出去了。”

阿青也福身道：“姑娘的茶水一向是我沏的，旁人沏的茶我怕姑娘們喝不慣。”

一場尷尬化於無形，只是有些不把白羲靜放在眼裏。我說：“去罷。”

她們出去後白羲靜才微笑道：“二姐姐身邊的人教得好。”
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，“倒是讓你下不了臺了。”

白羲靜道：“她們是二姐姐的人，向著你是理所應當的。你病的這些日子，她們也不常出來走動了，從前府裏上下，都要讓著你院子裏的人呢。”

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，面上有些詫異，“連四妹妹五妹妹那裏也是嗎？”

“便是太太院子裏的人，見著你身邊的四位丫頭，都不好隨便拿捏呢。”她見我真心茫然的樣子，解釋道，“阿綠阿絳阿緋阿青這四位，都是先夫人留給二姐姐的，從小伺候著你，府裏誰敢輕看？二姐姐之前又是那個性子……”

說到這裏她笑了笑，一筆帶過，“連帶著院子裏的人也仗了你的勢，老太太去後，事事都以你的院子為先呢。”

聽她這樣說，我在心裏小小地吃了一驚，但已經大致了解孫氏人前人後是怎樣對我的，所以這吃驚只是一閃而過。一個驕縱的主子，養出一院仗勢欺人的下人，風評自然不好。今日阿緋和阿青雖然有些過分，但也是因為她倆性子稍微比阿綠和阿絳跳脫一些，尤其阿青，年紀最小，還帶著孩子氣的頑皮。

我抿了抿唇，試探性地問道：“聽三妹妹這話，從前大概也受過……我院子裏的氣吧？”

到底是氣還是欺負，這就難說了。

白羲靜大大方方地一笑，“今天我能來找二姐姐說話，過去的事便都過去了。”

她主動提起，我也就跟著往下問，“其實我也很好奇，自從我失去了記憶後，府裏許多人都幸災樂禍，幾位姐姐妹妹雖不至於這樣，但對我也沒什麽親近之意，可見從前關系有多差。三妹妹今天又這樣說，證實我確實在府裏是橫行霸道慣了，怎麽還會在桂花宴上幾次為我說話？若是像四妹妹五妹妹那樣不願因我丟了定遠伯府的面子，那今天前來，又是為了什麽？”

白羲靜低眉一笑，“二姐姐能說出這番話，說明我是來對了。”

我微笑不語，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。

“從前哪裏是我不願意親近二姐姐，是二姐姐從不肯理會我們這些庶女。”她斂去微笑，認真地註視著我，“聽說顧二姑娘給你下了帖子，據我所知，你同她一向沒什麽交情，無緣無故地請你前去，一定是為了顧四少爺的事。依我看，她的宴請……能推則推。”

誒？說了半天是來……勸我的？我有點反應不過來，但一般這種時候都應該故作高深一下，於是我說：“三妹妹這話，我聽不太明白。”

白羲靜小小地蹙起了眉，她的眉本身細長，非常有仕女的味道，這麽一蹙，讓我想起了林黛玉。她似乎是無奈道：“顧二姑娘的性子雖不像你和四妹妹張揚，但也是直爽大方聞名了的，她同顧四少爺關系又好，只怕是要給你找麻煩。”

“那我不去，就不會被她找麻煩了嗎？”

她一時啞然，蹙著眉想了想，“總之，先躲過這一次再說。”

我朝她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，“三妹妹的關心，我收下了，只是這宴請，我不得不去。比起背後捅刀子，我更寧願她是當面拿我撒氣，你覺得呢？你也說顧二姑娘直爽大方，讓她出口氣，才能確保將來不在其他重要的場合給我找麻煩呀。”

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，好像在細想我說的話，“二姐姐這話說得……倒也有道理。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是我小人之心了。”

“哪裏，你也是為我好。”我隔窗輕喊道，“阿青，你沏個茶沏到哪裏去了？”

可以看得出來，白羲靜人如其名，溫和文靜，她在白府的姐妹中，應該一直充當著和事老的角色吧，可惜是個庶女，也沒見孫氏有多疼愛她，人微言輕。

阿青端著茶進來，笑得雙眼彎彎，“姑娘恕罪。”

我當然也沒想真的跟她計較，只是佯裝生氣道：“三妹妹在這裏坐了多久了？”

她就笑著去求白羲靜，“三姑娘快幫我求求情，我知錯了，下次定隨時準備好熱茶，恭候三姑娘。”

白羲靜看她一眼，朝我笑道：“二姐姐這是拿我作人情呢。”

我接了茶杯，“三妹妹不計較就好，阿青還不出去。”

阿青笑嘻嘻地給我們行禮，“多謝姑娘，多謝三姑娘。”便掀簾小跑出去了。

白羲靜半開玩笑道：“二姐姐這是送客的意思了？”

我恍然想起來有端茶送客這一層，忙道：“不是，只是看三妹妹說了許多話卻連口茶都喝不上……”

她擺手笑道：“我知道的，二姐姐都忘了。”又認真道，“你還是要盡快想起來為好，哪怕想不起來，也要早些學回來。”

這個……想是想不起來了，除非原主重生orz我努力學吧，“這個自然，以後還希望你多提醒我，我也不想再犯錯給府裏丟臉了。”

“二姐姐是不想嫁人吧？”她手肘靠在小桌上，把茶杯放下，“我聽說了，老爺和太太似乎有替你定親的意思。”

我點頭，她嘆了一聲，道：“都是身不由己。”

我竟有些觸動，畢竟她才十三四歲，在□□正是紮著辮子跳橡皮筋的小女生，到這裏卻這樣多愁善感。我問道：“三妹妹也有憂心的事？”

她反而笑了，像是墨跌入清水中層層蕩開，朦朦朧朧，“世上誰人沒有憂心之事呢，我同二姐姐不一樣，有時倒很羨慕你。”

我本想問羨慕什麽，到底沒問出口。有太多值得羨慕的了，我是嫡出，她是庶女，我有父親疼愛，孫氏縱容，得到的東西幾乎都是最好的，而她什麽也沒有。我們就這樣靜靜對著喝完了一盞茶，她起身告辭，我送她出了院子，“多來找我說話。”

她應下了。我忽然很惆悵，擁有一些東西，就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。這裏有著榮華富貴，穿衣吃飯都無須自己動手，可卻沒有自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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